可是彩沙並沒有如約而至。

她攀著玄墨的肩膀，擡起頭，發現沙子繞過了他們兩個，落到了地上。

“為什麽沒有落在我身上？”

她說著，身體離開了他。

玄墨晃了晃手，“你想讓彩沙落在你身上？”

“不想。”

玉璃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。

那天晚上，魔界毫無預兆地下了一場彩沙雨，落得整個王城都五彩繽紛。

寧向晚看著落在她窗邊的粉色沙子，望向了那千裏之外，卻猶如在她眼前的玄英宮。

她算了算，她真是好久都沒有喝過新出的朗若酒了。

玉璃沒有在玄英宮住下。

經過這一天，她想，她還是離玄墨遠一點比較好。靠得越近，她就越喜歡他。

畢竟，玄墨不喜歡她。

畢竟，他也許還有一個叫寧向晚的未婚妻，這個女人和他認識了很久很久，知道他的很多事情。

畢竟，她也還是個有些自尊的天界公主，雖然自尊經常離家出走。

不過她也沒算白來一趟，她玩了彩沙，還看到了一幅漂亮的沙畫和一場夢幻的彩沙雨，盡管畫不是特意給她畫的，雨也不是特意給她下的。

站在彩風地的入口，玉璃說道：“我就不打擾你和緋白姐姐了，我明天早上還要去三垣宮上班，先回去了。”

玄墨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謝謝你教我玩那個沙子。”

“不用謝。”

玉璃走了。

玄墨看了幾秒玉璃站過的地面，也回去了。

看玉璃那一副發蔫的樣子，玄墨知道，她是被他嚇到了。但是這樣很好，她早就該認清楚他是個什麽樣的人。

他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，沒有絲毫同情心的人。

是魔界有史以來最心狠手辣的君主。

只是這位君主此時此刻平躺在床上，還在想著彩風地裏，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撲到他懷裏的那一刻，瘦瘦的，身體軟軟的，還有她突然擡頭看向他的時候，那一雙透露著好奇和喜悅的眼睛。

仿佛下一秒就要跟他說：“哥哥，你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呀。”

玄墨微不可聞地嘆了聲氣，翻了個身，閉上了眼睛。

玄墨沒有想到的是，幾天以後，他和玉璃又在魔界碰面了，只是時機不太對。

玉璃在天界又是一通忙活，這天晚上，紫崢給她發了心音，說是二十四號這天，一家人一起吃個晚飯。

玉璃算了一下，二十四號，那不就是三天以後。

她一下醒悟過來，這天是她母親大人天後流楚的生日。

第二天，她向三垣宮告了一天的假，去了魔界貝林城，給她媽媽買禮物。

貝林城的人都愛財勝過愛生命，貝林城的金市是四界出名的黑市，在那裏，只要有錢，什麽都可以買到，奇珍異寶應有盡有。

因著金市在魔界，兜售的又不全是為四界所能接受的東西，所以盡管玉璃對金市裏的金銀珠寶好奇已久，天帝天後也一直不讓玉璃去。

但是現在不一樣了，玉璃也去過幾次魔界，再加上有三垣宮打掩護，她早就想去金市一探究竟了。

尤其是緋白那天提了一句，她一直都心癢癢。

金市的地點神秘，玉璃去之前特地詢問了連川星君，連川告訴她，金市的入口就在貝林城城主家的後花園裏。

從後門進入後花園，裏面有一座元寶形狀的假山，假山入口處站著幾個工作人員，旁邊放著幾排架子。要進金市，就要先交出點兒東西，工作人員覺得可以的話，自然就會放人進去。

玉璃尋到了貝林城城主的家，這後花園極大，說是一個自然公園也不為過。她找了好久，才找到這個元寶樣子的假山，山前果然站著兩個人，穿著統一的黑西裝，脖子上戴著大金鏈子。

旁邊放著的古董架子上已經滿了大半，有珠寶古董，金銀錢財，筆墨書籍，還有的籠子裏關著一些奇珍異獸。

玉璃走到一位工作人員面前，拿出了一塊翡翠石。

石頭成色極好，質地通透，綠色均勻，是她出門前去地下室拿的。

工作人員看了幾眼，收下了玉石，讓玉璃進去了。

玉璃走進假山，順著窄窄的螺旋石階向下走，這段路很安靜，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。

越往下走，她就越冷，耳邊隱隱約約聽到了泉水叮咚作響的聲音。

走了十分鐘之後，玉璃的眼前終於見了些光亮，又轉了兩個彎，她來到了一片開闊的平地上，盡頭是一扇閃閃發光的金色大門，擡頭望不到頂，大門左右各立著一位金色巨人像，玉璃也看不到臉，她瞥了一眼兩邊的底座，這兩位一個姓夏，一個姓葛，應該是他們貝林城的守護神。

她正端詳著著這氣勢磅礴的金市入口，有零星幾個人已經先於她走了進去。

玉璃這才發現，這門雖然氣派，但是並沒有什麽實質性作用——它根本就不打開。

大門裏鑲嵌了幾道小門，人一走近，其中的幾扇小門就從裏面打開了，將將夠一個人通行。

貝林城的人真是好小氣。

玉璃在心裏暗自感嘆，也跟著進去了。

門裏門外是兩個世界。

門裏依舊是黑夜，冷風嗖嗖地吹過玉璃的臉頰，帶著一些潮濕的水汽。她往下看，發現自己正站在峭壁的一處高臺之上，懸崖下是金光閃閃的八顆大元寶，在漆黑的夜裏格外耀眼。也不知道是她眼花還是風吹的原因，她總覺得這幾顆元寶在微微晃動。

玉璃又仔細辨認了一下，發現每顆元寶都是一座島，島上有燈光，浮在一望無際的湖面上，以金橋相連，排成一個“米”字。

玉璃又往左右看了看，空無一人。

剛剛進來的那些人呢？

她是要直接跳下去嗎？

“玉璃公主，行動力挺強的。”

玉璃耳邊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。

她轉身一看，發現連川星君站在那裏，笑著看她。

“你怎麽在這？”玉璃問道。

她有種翹班被老板發現的感覺。

“紫崢聽說你要來金市，他怕你闖禍，所以讓我來看著你，順便幫他給天後買個生日禮物。”

“連川宮主這麽有時間嗎？”

“半天而已。”

“那現在要怎麽下去呢？”

她瞥了一眼，萬丈深淵。

“跳下去。”連川不以為然地說道。

“每個來金市的人都是這麽跳下去的嗎？”

“玉璃公主，不是每個人都能來到這麽高的地方的，”連川看向她，“害怕嗎？”

“不害怕。”

這有什麽，她連火山都敢跳。

玉璃閉上眼，身體前傾，腳尖離地，跳了下去。

直到她腳尖又沾了地，她才把眼睛睜開，發現連川依舊站在她的旁邊，還是那副彬彬有禮的樣子。

眼神卻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。

玉璃問他：“連川宮主，你下凡渡劫過嗎？”

“去過。”

“什麽時候呢？”

“兩三千年前吧，記不清了。”

玉璃“哦”了一聲，那一定不是他了。

“問這個幹什麽？”

“沒什麽，你讓我想起了人間的一位朋友。”

和你有一樣的名字。

連川沒再回答她，對著面前的指示牌，問道：“想去哪個市場？”

玉璃看著立在米字中心的指示牌，八塊金色牌子分別指著八個方向。

金銀珠寶，奇珍異獸，筆墨字畫，名貴藥品，槍支彈藥，男性，女性，其他性別。

看見後三個，玉璃打了個冷顫，這金市果真是什麽都賣。

“先去看看筆墨字畫，”她說道，“我想給我媽媽買一支毛筆。”

說著，兩個人上了橋。

“你來過很多次金市嗎？”玉璃問道。

“來過幾次。”

“金市是歸貝林城城主所有的嗎？”

“不全是。”

“還有誰？”

連川低下頭，看著玉璃笑了幾聲，“玉璃公主，這是魔界，你說呢，還有誰？”

她知道了，魔尊玄墨。

“金市每年營業額的百分之二十會上交魔界，另外的百分之五會上交給玄墨本人。”

“這是賄賂嗎？”

“沒什麽可賄賂的，花錢買命而已。”

“所有的營業額嗎？包括那些……人？”

連川的眼睛還是滿含著笑意，“玉璃公主，玄墨把你從水裏撈上來了一次，你不會就以為他是個大善人了吧？”

“當然不會。”

“不過我們玉璃公主也不用擔心，這裏面賣的人全都是魔界的人，而且都是自願被賣的。金市雖然是個黑市，但是也有自己的一套流程。”

“怎麽會有這種人呢？”

“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揣測魔族的想法，玉璃公主。”

玉璃點了點頭。

連川星君說得對。

過了這座金橋，就來到了專門賣文房墨寶的市場。

氣氛倒算安靜清雅，路兩邊都是木質的房間，每家店的店面都不大，裏面堆滿了東西。

玉璃在街上走著，左看右看，突然間，瞄到了一副畫。

她走了進去。

“隨便看啊，都是真跡。”店老板說道。

玉璃站在了一副山水畫前，筆墨清淡，落款是流楚。

“小姐眼光不錯，這是天界的那位天後娘娘畫的，你既然來這了，肯定也是明白人，流楚我就不用多說了吧，一字難求，畫更少，那位娘娘幾乎從不畫畫，我這，獨一份，畫的還是魔界的雪凜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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